“只要你那边的联络人不出问题,我这边的潜艇虽然和老东西们一样老旧了点,还是不会叫人失望的。”
    “我想~不会有问题。”成默说,“就算有问题,你也肯定能解决!”
    “别对我有那么大的信心,成默。”颜复宁面无表情的说。
    成默凝视着颜复宁低声说:“谢谢。”
    “我是为了颜亦童和自己。你不需要谢我。”颜复宁撇了下头,“也许你的演讲也让我有点触动,不过最主要的是……我很挺讨厌尤太人……”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得说声‘谢谢’。”说完成默转身向着浮桥走去。
    “你相信康米里森吗?”颜复宁问。
    “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女儿,她生活在那里,所以我希望那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成默头也不回的说,“再见!大舅哥!让我们在太平洋上相会!一起庆祝元旦!”
    颜复宁注视着成默的背影,用他特有的冷静语气说,“这一定是人类历史上最盛大的元旦庆典。所以记得把歌练好点,你的歌实在唱的太难听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至暗时刻(17)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xxx
    ……
    窗外响起了一声炸雷。
    电光照亮了幽暗的病房。
    还有谢继礼苍白的脸孔。
    他抬起手腕没有看到自己的乌洛波洛斯,于是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上面跳到了2024年12月24日,pm9时。
    还过3个小时就是圣诞节。
    “要喝点水吗?”王晋妍问。
    谢继礼摇头,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晋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劝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吧!既然他们要罢免你,就让他们罢免,我看他们谁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谢继礼没有说话,眼神中有些难言的疲惫。
    王晋妍抬手掖了掖被子,“其实就我看,和谈也未尝不好,星门虽然在衰落,但实力还是比我们强一大截,况且恩诺思如今根本不愿意帮助我们。以我们的力量要和星门硬碰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万一星门不守战争对等原则,把几个神将全派去太平洋,这个仗有办法打吗?依我看,只要星门开出来的条件不要太过分,就由得他们和谈吧!料想星门也不敢太过分了,打仗这种事,不止我们不想,他们也不想,要不然也不会任由三号舰继续逃跑了。”
    “我昨天做梦,梦到广令了。”谢继礼凝望着虚空说,“还是岳楠打仗的时候,那时我们刚过边境线,趟过了一条水河,沿着土路徒步前进,偶尔也会路过村寨,十室九空,躺着的全是岳军尸体,那里的天气炎热,臭味刺鼻到难以忍受,尸体也肿胀生蛆,看一眼就瘆得慌。我们的战斗任务是由通农向安乐前进,配合友军寻歼敌军346师,临近战斗时,上级要求我们扔掉一切可以扔掉的东西,轻装前进。匆忙中,我犯了一个原则错误:没有舍得扔掉身上那个一斤重的白铁皮黄桃罐头。”他笑了笑,“本性难改,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吃啊!却将雨衣给扔掉了,后来为此吃了大苦头。”
    “这个故事你说过了。”
    “我说过吗?”
    “说过了,还跟小进说过,打完一场恶战,所有人都累的不行,你拿着那个黄桃罐头暗中叫广令来吃,结果他叫来了二十几个人,你一看二十几个人傻眼了,然后你们就轮着圈往罐头里倒芭蕉叶里积的雨水,每个人就喝点甜汁,最后罐头里剩下的黄桃给了伤兵……”
    谢继礼笑了下说:“那是我喝过最甜的罐头汁了。”他又沉默了须臾,低声说,“我们营一共五百多人,基本都是新兵,最后回来的只有三百多人。大半还带了伤。打仗确实很残酷啊!你肯定无法想象树枝上挂满肠子的场面,断臂残肢漫山遍野,我看到我们营的医务兵小廖倒在了溪水里,想把她拉起来,却只拉起来半截身子,她当时还没有断气,说她裤袋子里还有二十块钱,让我帮忙带回去,我在溪水里找了好久,终于在十多具尸体里找到了她的下半截,那二十块钱却已经被炸烂了,我第一次为了二十块钱伤心到不行……”
    王晋妍叹了口气说,“所以他们害怕也正常。星门打仗是日常,我们有多久没打过仗了?”她放下按在被子上的手,“说实话,我希望打,没有谁比我更恨星门了,要不是凡帝冈那边还给了我一点念想,我恨不得全面开战,叫我上战场我都愿意。但归根结底,问题是现在不是你想打就能打,是你没办法说服他们下定决心去打。如今不像当年,当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害怕这一仗打得赔光家底……”她又柔声安慰道,“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再休息一会,明天你也别去开会了,借病让他们去谈吧!如果星门的条件实在太过分了再说……”
    “你这些天有跟教宗联系吗?”谢继礼不置可否的问。
    王晋妍点头。
    “闺女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就爱看书,和小进小时候一模一样。”
    “教宗还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王晋妍迟疑了一下说道:“他说:世界不能沦陷于撒旦信徒的手中……”
    谢继礼靠在床头又沉默了一会,忽然掀开被子,穿好拖鞋,说道:“我去上个洗手间。”说完他向着病房的洗手间走去。
    “要我扶吗?”
    “不用。”谢继礼说,“只是睡了个长觉而已,我现在精神着呢!”
    “那我休息会。”
    谢继礼应了声“好”,推开洗手间的门,灯光自动开启,他走到马桶前面坐下,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镜子,就这样放空了一会大脑,随手拿了张插在墙上不锈钢篮子里的报纸,医务人员知道他喜欢看报纸、杂志,无论是客厅和洗手间都会准备有当天最新的报纸和杂志。
    打开一看,《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给的就是太平洋上的战事,照片是星门航母在太平洋上航行的照片,内容是说目前局势对星门大优,尽管三号舰有神将坐镇,都只能狼狈逃窜,杭康流入伦墩的资金再创新高。报纸下方还给出了陈少华和拿破仑七世的照片,说陈少华和拿破仑七世已经成为和谈的关键人物。还分析说不管太极龙这些年表现得如何强硬,最终还是缺乏与星门正面对抗的勇气以及底气,世界依旧属于盎撒。
    谢继礼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的扔在地上,坐在马桶上费力的喘息了片刻,才站了起来,弯下腰心平气和的将报纸捡了起来放在洗手台上铺平整,然后折叠好,重新放进篮子里面。他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向客厅的方向走,轻轻的拧开了房门,却还是惊动了王晋妍。
    “你去哪?”
    谢继礼动作僵了一下说:“我去客厅和郑长恩他们聊聊……”
    王晋妍无奈的摇了摇头,躺在了病床边的另一张床上。
    谢继礼稍稍松了口气,走进客厅,郑长恩和四个警卫都在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电视,还有两个医生靠在另一侧的长沙发上休息。见谢继礼出来,几个人全站了起来,喊道“校长”,他笑了笑说道:“坐下。”
    雨点噼噼啪啪的打着落地窗,bbc新闻正在播放星门发言人要求太极龙开放核设施让联合国进驻检查的新闻,郑长恩抬手就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两个医生也迅速的跑了过来,给他做了番检查之后,又是好一阵叮嘱他要注意身体。
    等检查完,谢继礼看了眼电视机,问:“关了做什么?”
    “您要看吗?”郑长恩连忙拿起了遥控器问。
    “也没有好看的。星门翻来覆去就那几板斧,你要不理他,他也没辙!”谢继礼不屑的说。
    几个警卫和医生都笑了起来。
    等捧场似的笑声过后,谢继礼靠在沙发上随口问道,“你们看了新闻是什么感受?”
    没人敢说话,每个人都正襟危坐,满脸肃穆。
    谢继礼笑道:“没必要这么严肃,大家随便聊聊……不要认为你们的话能影响局势。”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郑长恩先开了头,叹了口气说道:“星门的宣传能力太强大了,那些外国人被洗脑洗的已经智障了。”
    “他们需要一个假想敌。毫无疑问,我们太极龙是最合适的。”
    “我觉得有些憋屈。”
    “星门实在欺人太甚了!”
    “我们的一些宣传机构实在太拉胯了!竟由得一些人胡说八道……”
    有人忍不住问:“校长真要和谈吗?”
    谢继礼看向了提问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校长,我叫喻廷中!”
    谢继礼笑了笑说:“那一届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87届的,家里就是做点小生意,物流生意。”
    “如今生意怎么样?”
    喻廷中腼腆的笑了笑说道:“不像以前,以前比较赚钱,现在物流投资大,回报低,一条专线起码要100-500万才能弄,三方的话你必须有丰富的从业经验,快递只能付加盟费了,就赚点辛苦钱。”顿了下他又说,“不过物流还算能混下去的行业,其他的行业大部分这两年都比较惨。”
    谢继礼点头说:“这几年确实会比较难熬。”随即他又问,“那经济这么差,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和星门打?”顿了下他说,“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我也就是聊聊天而已。”他“哈哈”一笑,“反正我明天就要‘下课’了……”
    众人沉默。
    谢继礼挥了下手,“作为太极龙战士说真话都不敢吗?没什么好怕的!”
    喻廷中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觉得应该打。”
    “为什么?”谢继礼好奇的问。
    “苟着也不是不行,但不打的话,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超越星门的机会了吧!也许不打付出的代价更小,但不打的话星门就纯赚,肯定能再次拉开和我们的差距……假使说星门真拿下了伊甸园,掌握了上帝基因,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追得上他们。如果只是出于个人考虑,打不打无所谓,但为后来人想,打一打,也许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多的空间。”喻廷中摆了摆手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谢继礼点头,“说的很好嘛!”他又看向了坐在喻廷中旁边坐得笔挺的高壮男子,“小姚,你怎么看?”
    小姚挠了挠头说道:“校长,说实话我也想打!”
    “说说理由。”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我爸爸来说我没上过战场,就是躺在他的功劳簿上吃饭,我不服气!我想上战场证明我自己。”
    谢继礼笑,“你爸也就上过一次战场而已。”
    “上过一次也够他吹一辈子的了。每次喝了酒就吹,说和广令叔一起扛过枪,是出生入死,过命的兄弟……”
    听到谢广令的名字,谢继礼的脸上又泛起了思索的表情,他低声说道:“上战场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你们这些毛孩子,可别把战争想象的那么美好,什么兄弟义气、革命友谊之类的。真要去战地医院看看,你们就知道战争的残酷了。我记得当时我在岳楠,跟随上官去野战医院慰问伤兵,那一年我们能够提供的医疗条件还很差,岳楠那边天气又闷热,苍蝇到处乱飞,还没有进医院就看见了一地的伤兵,我看见了我们营的一个小伙子,李小唐,才21岁,营地里没有位置,他就被放在空地上,弹片划破了他的肚子,还削走了一大块皮肤,根本就缝不上,他的肠子露在外面的,苍蝇就落在他的肠子上,我留着眼泪给他挥手赶苍蝇,怎么也赶不过来,他看见我,痛苦得示意让我开枪杀了他。在他旁边是柳俊,也是我们营的,不慎踩了雷,腿和胸都被炸烂了,抬到战地医院还没有来得及进去,就死了,汽油火化还是我弄得,骨灰也是我装进罐子里带回来的。在柳俊旁边的是戴指导,他全身中了二十多块弹片,整个人都血淋淋的,他命大,活了下来,但落下了一身的病根,17年去世了。”
    谢继礼陷入了回忆,众人也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谢继礼才继续说道:“我的上官看到这场面直接发了脾气,把医院的人叫来一顿臭骂,说为什么不把受了重伤的人抬进医院。结果那个医生甩手就走,说有本事你自己抬,我还要去做手术。我的上官被怼的无话可说,真就打算自己抬,可等我们进了医院,发现里面的伤员更多,受伤也更严重,根本就没有受伤轻的。我看见一个小战士,他的下巴直接炸没了,就一个窟窿眼和舌头,他躺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看他。放眼望去惨叫声一片,整个医院都惨不忍睹……”他面无表情的说,“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后来极少再去野战医院。”
    小姚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我爸说过,当年已经很久没打仗了,训练也有点懈怠,所以那一仗打的特别惨,他们那个营300多人,最后完好无损回来的就一百多人,其他的不是受了伤,就是牺牲了。”
    “那你不害怕?”谢继礼笑,“就为了战功?”
    “反正我现在不害怕,上了战场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吧,毕竟我们是天选者,命比较硬,恐惧感应该没那么强烈。”小姚肃穆的说,“更何况我们太极龙肩负着守卫国家的使命,有些事,你怕也不能躲,不如拼了,该上时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谢继礼点头,他凝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低声说道:“是啊!该上的时候,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
    2024年12月24日,11时07分。
    日夜海,政事堂。
    机要会议室。
    那张枣红色的八边形桌子已经空下了四个位置。剩下的位置上都坐了人,穿着中山装和穿着太极龙制服的人各占据两个位置。
    昏黄的灯光在缭绕的烟雾间变幻,让会议室如同沉浸在氤氲的雾气中,而躲在那雾气中的那些脸庞,组成了油画般凝重的人物肖像。有人愁眉紧锁,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抽着烟一口接着一口,有人手扶着额头揉这太阳穴。
    直到敲门声响,会议室里寂静才被打破。面色凝重的于高远和脸色铁青的刘玉走了进来,他们一言不发的坐下,刘玉便将手中的文件摔在了桌子上。
    其他人看到刘玉的动作依旧沉默不语,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于高远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谢继礼同志病了,就由我代替他主持回忆。”他看向了坐在白宁身旁穿着中山装的男子说道,“聂永胜同志,先说一下表决会的情况。”
    聂永胜说道:“明天表决会,175位常代已经系数到达京城,今天我们先开了一个通气会,并在酒店一一做了恳谈,目前有97位常代答应明天投票要求谢继礼卸任,有29人说会投弃权,所以表决通过问题不大。”顿了一下他说,“当然最好还是谢继礼同志自己提出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