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我,我不知道……”方宁面露难色。

    她总算是明白赵芝花想干什么了。夏令营往里塞个人这种事,妈妈院里有几个老师干过,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不会有人管。但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学校真的打定主意整治,来抓典型,总会有那倒霉的人被推出来杀一儆百。

    妈妈为人谨慎且正直,就连方宁成绩最不好的时候,她都没动过一点歪心思,怎么能让她因为赵芝花卷进这种事里呢?

    赵芝花也是鸡贼,摆明了把方宁当软柿子捏,就算找不到什么太大的突破口,起码也先来探探路。

    她假装看不出方宁的婉拒之意,依旧笑眯眯的:“你是小孩,很多事你妈也不会告诉你。你不用管,只要回去和你妈说说,她就明白了,好吗?”

    “我……我……”方宁都快急哭了。

    她其实大可以先应承下来,回去让妈妈想办法拒绝。可是她面对赵芝花时有种莫名的恐惧,因为这女人实在太会作妖了。她害怕自己随便一个模棱两可的“肯定”,就会被赵芝花给利用,再掀起什么风浪。

    论心机,她根本玩不过赵芝花。

    所以她什么都不敢答应。

    在这一瞬间,方宁的委屈到达了极点,生生忍着不让眼泪滴落下来,让别人看了笑话。

    如果,如果外婆还在就好了。如果外婆还在,一定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方宁越低着头说不出话,赵芝花就越步步紧逼。语气依旧温柔,但却绵里藏针。

    就在眼泪即将滴落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是哥哥。

    从书房里一出来,他就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赵奶奶,我回去会和妈妈说一下。”方继亭微笑着,语气淡淡的。

    “!”方宁诧异地看了哥哥一眼。他在说什么啊?!

    方继亭继续道:“假如夏令营发布任何消息,她都会告诉您的。其实,即使学校没有名额,也可以自己申请,如果您需要,妈妈会把网址和资料发给您。但是再多的,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最近国家在严查,听我妈说,她的一个同事被停职了,而且,那个同事的儿子也被取消了所有学校的自主招生资格。”

    “啊,这样啊……我,我就是随便问问,不知道这么严重……”一听说“取消所有资格”,赵芝花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因为我们在燕城,所以比较清楚国家巡视组的动向。不过您的外甥和我妈妈又没有违规,不会有什么事的,别担心。”

    “嗯,嗯。”赵芝花讪讪应着。

    方宁感觉哥哥在自己的小拇指上轻轻捏了捏。

    “赵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卖冰碗的婶婶,是宁宁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但是当时手里提着太多东西不方便买,就先进屋了。我们想现在去买一碗,吃饭前就回来,可以吗?”

    “好,好……”被方继亭这么一敲打,赵芝花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她万万想不到,这个在她看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平时话不多脾气好的方继亭竟然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主儿。

    他这些话,真是越琢磨越不对味儿。不仅隐隐陷她于不义,而且句句都是威胁,偏偏还滴水不漏,挑不出他什么错处。

    方继亭向方宁悄悄眨了眨眼睛,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方宁懵懵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去两步,方继亭又回过身来,低下头俯视着赵芝花,神情冰冷,她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然而那一瞬间的冰冷神情倏忽即逝,方继亭的眉眼很快柔和下来,给了她一个春风化雨的微笑:“赵奶奶,要不要给您也买一碗?”

    但这微笑现在看来,却有几分可怕了。

    赵芝花勉强笑着摆摆手:“不用,你们吃就行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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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阖上门,都没来得及出门洞,方宁就把头埋在方继亭的胸膛上,眼泪把纤薄的布料打湿了一大片。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被赵芝花突如其来的一段谈话打乱了节奏,毫无还手之力。

    方继亭没说话,只是一直轻拍着她的背。

    方宁在他的怀里慢慢安定下来,方继亭从兜里掏出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

    “走,出去透透气吧。”

    “嗯。”

    走出去几步,方宁吸着鼻子问方继亭:“哥哥,你讨厌赵芝花吗?”

    方继亭侧过身来看着她。

    他的胸膛上有着一大片她哭出来的水渍,在夕阳的余晖下看起来有些透明。微风拂过,一粒草屑飞起,粘在了那片水渍上。

    他的刘海似乎有些长了,飘动着遮住了眉毛和眼睛上面的一点点。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具有了两重性,它流逝得这样快,快到她仿佛可以看到他胸口的水汽随微风一点点蒸发的模样,每一滴,乃至每一个细小的分子。可时间又流逝得这样慢——特别是刚刚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逃出来,方宁便觉得人生中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温暖而绵长了。

    他看着她,一直等到她的愤怒、委屈、不甘……都在阳光下消弭,才慢悠悠地反问道:“到底什么是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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