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蕴藏着第二神将的陨落,白秀秀的脑海中又闪过成默的脸庞,她希望尼布甲尼撒被击杀没影响到到成默。她低头沉默,试着将成默强行删除,因为成默并不能给予她死亡的力量。她必须死掉,最好被自己人杀死,其次自杀,再次被约翰·克里斯·摩根杀死,活着,是不允许存在的选项。
    只有死亡才能清除她的歉疚,净化她的心脏。
    “想看看,你还有没有想要闻一闻的鲜花,抱一抱的亲人。有没有想要再看一场的电影,一起吃顿饭的朋友。有没有想要到达的旅行目的地,牵着手一起走的爱人……这个世界如此美好,没有比活着更珍贵的事情啦。”约翰·克里斯·摩根用诗人般的口吻谆谆善诱。
    “是啊!正因为活着足够珍贵,死亡才足够昂贵。”白秀秀心中如是想,却放空眼神,像是决死的意志有所动摇。真正思考的却是对方并没有用磁场干扰她背后的飞行器,她的腰间还有一把“激光匕首”,口袋里还有一枚被磁力锁死的光荣弹,这三样东西是她最后的机会。
    恰在此刻,耳机里传来了周召苍老的声音,“秀秀,我会在停机舱对准第四神将发射刑天、烟雾弹和闪光弹,你做好准备,找个机会逃跑。”停顿了一下,他说,“不用回答,等我倒数……”
    “3~”
    ……
    白秀秀听到了倒数计时,认为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于是她眼神迷离的轻声说:“我们有句古老的话叫做:‘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她陡然间抬起头,怒喝道,“对我来说,死亡就像是鸿毛一样轻!”
    “2~”
    飞行器喷射出红色火光,猛的将她推向七、八米外的约翰·克里斯·摩根,速度快到就像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实际上她只是想要配合周召制造混乱,找个机会将匕首刺进心脏,一千度的高温会瞬间融化它,让自己立即死亡。
    屹立于雨中的约翰·克里斯·摩根还在微笑,像是没有觉察她的动机。远处腾起了白色的蘑菇云,像是一株参天大树,她心跳急促,握住了剑柄,以一往无前的热情奔赴向死神的铡刀。
    “1~”
    几枚反天选者火箭弹破开了甲板,冲了出来,其中两枚提前她一步撞在了约翰·克里斯·摩根的身上。还有一枚正好从她面前飞过,刚刚将匕首从腰带间抽出来,气浪就将她直接掀飞。整个过程实在太快了,她在大雨中乱转,被抛到了甲板边缘,背后的飞行器砸在甲板上顿时熄了火,翻滚中手中的光剑也飞向了远处。
    而那两枚炸裂的白光在约翰·克里斯·摩根胸口闪动,却没有进一步的爆开,被约翰·克里斯·摩根用磁场将爆炸压缩在了圆圈之内,那两个圆圈就像是一个发光的气球。他随手一拍,将光球拍向了大海,光球“轰”的一声在海面炸起了高高的水柱。
    至于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爆炸的导弹,则原路返回。如同泥鳅般从新钻回了甲板上的黑洞。
    白秀秀撑着甲板,绝望的起身,甲板下方的停机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不知道是海浪的威力,还是爆炸的威力,山一般的四号堡垒摇晃的愈发厉害。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约翰·克里斯·摩根终于感到了不耐烦,低头透过被钻开的洞口看了眼甲板下方,冷冷的说道:“真是一群令人厌恶的蚂蚁。”对待其他人,他显然没什么耐性。
    白秀秀心中一凛,只见约翰·克里斯·摩根轻轻抬手,一个又一个穿着外骨骼的海士从甲板的大洞中飞了出来,他们像是炮弹一样撞向了舰岛,心惊肉跳的“啪、啪、啪”声中,眨眼间就将舰队涂成了血肉之墙,碎肉、毛发和各种脏器涂满了舰岛。
    这种屠杀比爆炸还要触目惊心,就如同自动化屠宰场宰杀牲口。当看到穿着外骨骼的周召飞出来时,白秀秀惊叫出声:“不要!”她来不及,也没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召孱弱的身体撞在鲜血淋漓的舰岛上,只剩下一颗苍老的人头,黏在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墙壁之上,随着粘稠的血肉缓缓的向下滑落。
    “老师!”
    白秀秀抠在甲板上的手指流出了血,脸色也变得煞白,那是周召的本体,七十多岁的人本该在家里寿终正寝,没有人要求他上第一线,他却自比廉颇,主动请战。他也可以在刚才不支持白秀秀的疯狂的举动,率领四号堡垒回航。他还可以躲在安全的“行者”中不出来,至少能保存性命。可他还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如今死无全尸。
    她凝视着那怒目圆睁的苍老面孔,如同濒临死亡的人一样急促的呼吸,她感觉自己将要失去了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同事、她的学生,她的上司,如今是她最尊敬的老师。
    应该责怪谁呢?
    约翰·克里斯·摩根?
    不仅仅是他,他不过是其中一件凶器,就算约翰·克里斯·摩根不在,仍然有其他人会夺走她所珍视的事物。是星门的错,这一切都是星门这个邪恶的庞然大物的错。
    白秀秀红了眼眶,一直以来她从不愿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但这一瞬,她没有掩饰满脸泪水,即便在大雨之中,那泪水也如此明显。
    她颤颤巍巍的捡起落在甲板上枪,扶着船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几缕猩红的血液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混合着泪水、雨水滑到了嘴角,那滋味又咸又苦,像是沉入了无尽的深海。她知道毫无意义,却还是举起冲锋枪,愤怒的朝着约翰·克里斯·摩根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磁场中游动,当它们抵达约翰·克里斯·摩根的面前时,就像是小鱼和虾米避开了鲨鱼,向着其他方向飞窜。
    太无力了。
    “我喜欢你这样的表情。”约翰·克里斯·摩根站立于空中,顶着连绵不绝射向他的红色弹链,缓缓的的飞到了白秀秀面前,一脸迷醉的说,“真的很美……绝望、不甘、恐惧、愤怒……像是保护幼崽的垂死母兽。”
    看到约翰·克里斯·摩根怜悯的笑容,绝望、痛苦和愤怒像是绞索,紧紧的束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几近窒息,心脏快要破开胸腔。
    “咔、咔、咔……”弹夹空了,本就不存在的希望同时空空如也。
    她从未如此想要一个人受到死亡的惩罚,此刻只要能让约翰·克里斯·摩根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约翰·克里斯·摩根双手握在腰间,居高临下俯瞰着白秀秀,像是观赏着一具躺在棺材里的精美玩偶,他叹息了一声,“我仍然不明白,是什么让你们一点都不畏惧死亡。”
    “你不会明白的。生命对于有些事情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白秀秀扔掉了手中的那支冲锋枪,敌人实在是太强了,强到连想要死都那么难。她的疲惫累积到了顶点,她已经无力再思考,无力再动,也无力再反抗了。
    负面情绪淹没了她,她一心只想着死。
    “比如说。”约翰·克里斯·摩根好整以暇的问,他垂着眼帘,双手抱胸,尽显胜利者的姿态。
    白秀秀摇了摇头,“我没有兴趣和你聊天。”她懒得理会约翰·克里斯·摩根,倚靠着船舷,稍稍抬头,让视线得以越过了对方的身形。海天之间,那朵攀升至云端的蘑菇云,在月光与星光下,白到发亮,与星河相映生辉,煞是好看。
    蓦然的,她回想起这一生,痛苦纠结的时间实在过于漫长了,就像是始终在被莫名的情绪追捕,她只有不断的奔跑,保持着和追逐她的可怕情绪一段距离,才能获得宁静。
    而在这无穷无尽的追捕中,成默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得以休憩的站点。
    白秀秀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那一杯她满意的金汤力开始的。也许是从他发疯似的在电梯间喊出那句话开始的。也许是当她看到他那种时常郁郁寡欢,偶尔又呈现出极为悲伤的疯狂劲头。她喜欢他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真面目,理性的、决绝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的热忱。
    他和她一样顽固。
    也只有他才会把一双冰冷的手,放在她空洞的心上,试图将它焐热。
    在将死之时,她想,如果能回到过去,让她能重回随便哪个他在的夜晚,她一定会将唱针拨到那首她喜欢的爵士乐曲上,然后在与他的拥抱中获得颤栗与安宁。
    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只能成为临死前遥远的玄想。
    白秀秀闭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向约翰·克里斯·摩根亮出了自己的手腕,“我是不会配合你们的,我连乌洛波洛斯都没有戴。而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俘虏。”她从容的说,“绝不。”
    约翰·克里斯·摩根端详着白秀秀的皓白光洁的手腕,勾着的唇角渐渐抹平,眉头也蹙了起来,惊讶和困惑在脸上交织出复杂的表情。须臾之后他像是想开般的摇了摇头,用悲悯的语气说:“我看到了你浑身痛苦,现在就让我来终结你的痛苦吧!”他举起了拳头,“让我送你上天堂。”
    “天堂?”白秀秀冷笑,抬手抹了抹惨白脸颊上的血和雨水,平静的注视着约翰·克里斯·摩根说,“不,我会在地狱看着你,看着你将收获怎么样的下场。”
    “那就地狱再见……”约翰·克里斯·摩根不以为意的微笑,“晚安,白秀秀女士。”
    白秀秀借着放下的手的动作,百折不挠再次拉动光荣弹的拉环,看能不能给约翰·克里斯·摩根一个惊喜。
    轰鸣如雷。
    却不是她口袋里的光荣弹。
    “路西法?不要妄想窃取神明的王冠,你要认命!”
    天空回荡着隆隆的声响,那声音极为愤怒,又充满威严,如同神祇在山巅呼喊。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诸神的黄昏(110)
    “路西法?”约翰·克里斯·摩根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名字,停顿了一下,这本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秒,但就这几秒,他在白秀秀的瞳孔中看到了一抹亮光,这亮光越来越盛大,在白秀秀波光粼粼的湖水似的眼眸中,好似日柱从天而降,直刺他的头颅。
    璀璨的剑身在微微的颤抖中散发着阳光般流动的光线,如神兵天降。
    约翰·克里斯·摩根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瞬移”,他能感觉到对方完全不受自己磁场的影响,这一剑蕴含着难以揣测的力量。
    就在下一秒,一把轻薄半透明的利刃,穿过了他残留在空气中的虚影,插入了甲板。
    对于杀死白秀秀他觉得如探囊取物,更何况杀死她并不能让利益最大化,因此他一直没那么急切,但他很享受这种过程,反复的折磨人心的过程,今天这种感觉被拉到极致。敌人越是挣扎,越是用力,这种极致的愉快就越有强烈。
    现在是时候释放这种快感了。
    因此,他的瞬移并不是向前,而是向着白秀秀。
    只要结束了白秀秀的生命,这种快感就能达到巅峰!
    然而,他的磁场竟被人硬生生的切了进来,那是一种极为冰冷且巧妙的力量。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计算力,算出了他瞬移的位置,让他的躯体不以自己的意志力为准,产生了偏转。这种偏转与硬实力无关,属于纯粹的对技能的了解和计算的精准。他竟然被挤出了预计出现的空间。
    一阵猛烈灼热的风卷起了烟尘与气浪,一个少年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挡在了白秀秀前面,右手拦住了他的金色的拳头。即便是白秀秀都不敢硬抗他这一击,眼前这个男孩一只手就接了下来。
    约翰·克里斯·摩根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绷直了身体,就像狮子闻到了敌人的气味,他借力向后倒飞了几十米,站在一架机炮之上,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定睛看去。
    穿过朦胧的烟雾,一张年轻到有些稚气的面孔渐渐浮现,他身体孱弱,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星辉,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但他的瞳孔里却闪烁着灾厄的光芒,那是难以形容的一对眼睛,黑的像来自深渊,形同深渊本身。
    他注视着那双眼睛,想起了很久看过的一部莱昂纳多年轻时演的电影《全蚀狂爱》,电影中的莱昂纳多反叛、不羁、孤独而又充满困惑。他又记起了那句莱昂纳多写下的台词——“永恒,我找到了。那就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海面的光亮抵达了最顶点,将黄昏照得如同白昼。
    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宛如此刻的场景。
    那个突如其来的男孩,站在回旋的灰色烟尘中发着光。就像澎湃水面反照的粼光,不刺眼,却蕴藏着极端的恐怖。
    很奇怪,在如此混乱又糟糕的局面中,他还有空想心事。他一向如此。即便现在战争就输了,也不会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对他来说,这不过人生中无足轻重的波折。但不管如何波折,他总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对此笃信。
    空中的星门联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涤荡一空,约翰·克里斯·摩根却没有半分在意。他警惕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将白秀秀护在身后的成默,以轻松的语调说:“有趣。你是第几魔神?拥有这样的实力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成默没有理会约翰·克里斯·摩根,而是瞥了眼远处,海上爆发出那阵强光正渐渐消退,清透的夜晚渐渐浮了上来,而李济廷制造的那朵蘑菇云,也在缓缓的枯萎。
    刚才还发出过声音的第一神将未见踪迹,但他确信那个最为强大的敌人就不在不远处,正在布置包围圈,他的大脑现在能够收集到来自一两百公里外,空气的高频震颤。
    此际他身体里澎湃着无上的力量。这力量感极为玄妙,让他不止是对自己的身体的状态了然于胸,对万事万物的运行极为清晰,划过天空的每一颗子弹的运行轨迹,密布在第四神将周围的每一束磁场的波动,数不清的浪花拍打在舰艇上,一群鱼儿在海面下惊慌失措的逃窜,还有站在甲板上的每个人的心跳,甚至于海底地壳的运动,天气的湿度与风的强度……还有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的各项数据,就自动跃入了他的大脑,速度、力量以及磁场强度等等……几秒钟他就得出了结论,只要控制住对方的磁场,他就能轻而易举的秒杀对方——即便对方是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
    一切的一切都在大脑中呈现,这种感觉就像在玩“造物主游戏”,他手握鼠标,只要点击一下,就能轻而易举的抹掉任何事物。
    此时此刻,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操控万事万物命运的路西法。
    这种无敌的滋味极为美妙,你的世界无穷宽广,但你能抵达任何地方。你高居于天穹俯瞰众生,如同俯瞰蝼蚁。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可言,谁也不能制约你,甚至他们要跪拜你,只要你想,你能成为个世界唯一的神。
    可成默心中没有一丝兴奋,这无上权力的背后,是数不清的眼泪与叹息,是难以言表的痛苦与孤独。
    神是孤独的,是被孤独所包裹和覆盖着的死亡与诅咒。
    为此,成默没有回头看那个他少年时心心念念的女人,目不斜视的注视着约翰·克里斯·摩根,却对白秀秀轻声道:“你离我远一点,让我杀了他。”
    白秀秀心中悲喜交加,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成默说,可眼下却不是恰当的机会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她掩饰住内心的震颤,快速的说道:“他是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掌握着《引力的动态理论》的电磁场技能。你不是他的对手。”她松开了那只握着光荣弹的手,暗中握住了成默的手,在握住那些有些冰冷的手的刹那,她的心跳比直面死亡时还要剧烈,这是她能够做出来最大胆的表达了,毕竟人人都知道成默的妻子是谁,而她不过是他的上司,但事已至此,做什么都不用再害怕了,她轻轻说,“成默,杀了我,只有杀了我,成为神将,你才有机会。”
    这样的言辞更叫成默悲伤,他难免又想起了李济廷,强大如斯,可却连死亡也一直求而不得,原来成为神将并不能跳出世界的规则,反而连死亡的自主权都丢掉了。他苦笑了一声,摇着头低声说:“白……姐,相信我,我能保护你。”他像是陈述某个既定的事实般不容置疑的说,“我一定会保护你。”
    “黑死病?太极龙?”约翰·克里斯·摩根发现了两个人牵着手的细节,吹了声轻浮之极的口哨,“没有想到还有感人肺腑的爱情喜剧可看,这可是惊天大新闻,黑死病魔神和太极龙神将……wow,足够出现在全世界报纸的头版头条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拍成电影,就是可惜你们只是对可怜的反派角色。”
    成默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约翰·克里斯·摩根,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大脑里却像是超级计算机,开始收集磁场的数据,根据白秀秀告诉他的《引力的动态理论》进行演算和破解,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约翰·克里斯·摩根和成默都不急,白秀秀反倒急切了起来,她向前一步靠向了成默,紧贴着他的耳朵,垂下了眼帘,柔柔的轻声说:“成默,你知道的,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在任何时候都能极度冷静,完全不带感情。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绝不会犹豫,不管会背负起多深重的罪责,你都会坚持做正确的事情。我早就该死了。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她将成默的手握得更紧,温柔的像是一个等候丈夫归来的妻子般柔声说,“快点,这是最后的机会,我相信你能为我报仇。”
    成默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了白秀秀,那个在他年少梦中出现过最多次的女人正向着他微笑,在她背后遥远的地方矗立着许多桅杆和塔吊,夕阳残留在天际最后的一抹光和天空的火光,将世界晕染成了美轮美奂的橘色,依稀有种海市蜃楼的美。
    然而这世间种种也不及白秀秀的笑容妩媚。
    他莫名的感到心痛,想起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心中萦绕,未曾散去的温暖的细节,那种如同梦乡般的错觉。这一度是他梦寐以求的亲密感,一种故乡般的眷恋,如今终于触手可及。可他却没有办法伸出手,去细细触摸。他身负诅咒,一切终究还是水中之月。
    于是他张开干涸的嘴唇,打断了白秀秀继续说不着边际的傻话,平静的说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理性,况且绝对的理性也不是件好事。在巴黎发生的事情让我后悔至今,五年前我保护不了谢旻韫,今天我绝不会允许自己保护不了你。”
    白秀秀因为成默的话语而颤抖,仿佛拥抱冰山。她想要他的抚慰,想把一切都交给他。在空闲的时间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幻想他们都能活着回去,在秋凉的夜晚,放着爵士乐,看湘江的水流淌。甚至她自私的想要和成默共同埋葬这里,这种念头就在刚才在大脑里一闪而逝,不管它多短暂,也不是没有过。她闭了下眼睛,为自己残忍的念头而忏悔,她艰难的长长呼吸,睁开眼睛专注的凝视着成默,像是约翰·克里斯·摩根不存在,那些匍匐在甲板上的天选者们也不存在,还有躲藏在舰岛中不断还击的海士们同样不存在,她的眼神是如此明媚且炙热,只有在眨眼的瞬息,才能窥见那隐藏的忧伤,像是金色的秋末。
    “你还有雅典娜,还有沈幼乙,而且你还有女儿要照顾,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高旭死的那天。这些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什么也没有能做到,我真的很疲惫,我每一天睁开眼睛,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刚才我希望老师能动手,可他犹豫了,然后事情越来越糟糕,就在刚才老师死在了舰岛上,被活生生的摔死的,他的头颅还在那里,没有合上眼睛。”白秀秀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但幸好你来了。真的,成默,帮帮我吧,我知道你能帮我承担起这些责任……原谅我的怯懦和自私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