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势如破竹,瞬息之间就链接上了信号放大器。
    澎湃的能量沿着“七罪宗”汹涌而来,能量如水灌进他干涸发烫的身体,于是他的过载的身体开始降温,昏昏沉沉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他仰头朝着天空望去,六枚帕尔修斯导弹此时只剩下了三枚,最前面的一枚已经开始被锈斑吞噬。
    时间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
    正越来越紧。
    急促的心跳。
    窒息感。
    都在提醒他。
    “得快点。”
    “得快点。”
    “得快点!”
    “积攒的能量还没有到达极限,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艰难的将右手举向了前方,对准沙克斯魔神的后背,他咬紧了牙关,控制“七罪宗”向着目标物激射。
    连接着卫信号放大器的“七罪宗”光芒暴涨,在成默的右手中从一根透明细线变成了拳头大的金色光柱,直射向了看似毫无防备的沙克斯魔神。
    然而就在“七罪宗”抵近沙克斯魔神两、三米处的时候,一道反照着阳光的炫彩屏障抵挡住了“七罪宗”,宛若实质的“七罪宗”像是遇到了一堵能够不断愈合的肥皂泡,每每突进一点进入屏障,就会马上被里面生出的新泡沫给排挤出来。
    “能量!能量!我需要更多的能量!”
    可惜信号放大器只能增加有限的能量带宽,能量的输入速度还得看光蛇的震颤速度,然而作为本体,光蛇的速度极限就在那里。这也就意味着信号放大器能提高“七罪宗”的持续作战能力,却没办法提高爆发力。
    百忙之中成默瞥了眼酷儿德军队的方向,哈立德他们被一个黑人女子拦住了去路,看样子已经自顾不暇,只能提供零星的火力支援。
    他又看了眼天空,第四枚帕尔修斯导弹如同正在焚烧的竹香,在时间中化为灰烬。
    如果说第五枚帕尔修斯导弹也开始在“虚空之风”中“焚毁”,他和那些试图帮助他的人就离末日不远了。
    到时候,也许他能够跪在沙克斯魔神的脚下乞求谅解。
    可下跪真能换来谅解与和平吗?
    如果卑躬屈膝真的有用,那么历史就是一团废纸。当你把希望寄望于敌人的怜悯时,你已经在走向灭亡。
    他注视着处在中心位置的沙克斯魔神,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波澜壮阔极了,倒挂的沙雨如逆流的金色瀑布,不停在旋转中腐朽的帕尔修斯导弹,屹立在圣光中高洁的白衣男子,还有即将落入天际线的夕阳。
    只有他是这壮观一幕中,微不足道的注脚。
    看上去他不过就是一个被扎成木乃伊,如奴隶般匍匐在主人脚下的背景人物。
    成默低声呢喃:“我……我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他放大了音量高声喊道,“我……我可是谢旻韫的丈夫……”
    “谢旻韫”三个字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竟然让他左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拼尽全力向前迈了一步,像是出生没有多久的婴孩。
    “七罪宗”也向前突进了一步,这一次新生的“肥皂泡”没能把“七罪宗”推回原位。
    成默加大了“七罪宗”能量输出,却仍然只能突破一点点距离,不停闪烁的“七罪宗”想要突破屏障到达沙克斯魔神的后背,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试着再次向前迈步,陡然而来的巨大压力,如同暴风,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像是走在漫天的沙尘暴中,他低下头,鼓起全身力量推着“七罪宗”向前走,每走一小步都要耗费全身力量和大自然做对抗。
    “啊~~~~~!!!”成默高声叫喊,在狂风中他的叫声瞬间就飘得很远。他顶着千钧之力继续向前,推动“七罪宗”一寸又一寸的抵近沙克斯魔神的后背。
    “七罪宗”闪耀着灼热的花火,一次又一次的刺破水晶般的屏障,那屏障无穷无尽,循环往复。每前进一点,屏障的重生就会加速,能量的消耗越来越快,他不得不加速光蛇的震动,不停的向着信号放大器索取。
    超载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仿佛行走在火焰中,喉咙干渴的厉害,强烈的灼烧感在侵蚀着他的肌体。生命也在快速流逝,他感觉到自己似乎也站立于“虚空之风”中,那锐利的黄沙刮走了他的皮肤,穿过了他的肌肉,剐擦着他的骨头,剧烈的疼痛突破了兴奋剂,直抵他的骨髓。
    他正和那些帕尔修斯导弹一样,站立在金色的沙漏中,正慢慢的走向衰老和腐朽。
    屏障收缩到了只有半米的范围。
    终于,“七罪宗”距离沙克斯魔神的后背也只有咫尺之遥。
    站在风暴之眼的沙克斯魔神发出了冗长的叹息,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异常,“杀死了我的载体,你的本体也难逃一死……何必要如此决绝?”
    “当然要……”成默抬起了头,盯着沙克斯魔神的背影冷笑道:“我交出了‘瘟疫之主’你就会放过我?”
    “没必要对我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来放松的我的警惕。”背对着成默的沙克斯魔神甚至没有回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手中又掌握有本体就能使用的神器,应该很清楚眼下绝不是好个机会,我知道你向来擅长忍辱负重,继续等下去,无论是等待我暴露本体的那一刻,还是等待我风烛残年的生命熄灭,都不失为更加正确的选择,可现在……你的表现有点让我失望。”
    忽然的沙克斯魔神提高了音量,再次大声说道“很失望”,这一声怒喝,让裹着砂石的暴风愈发的猛烈,吹得成默根本无法说话。庞然的压力接踵而至,似乎想要将他压得跪倒在地。他握紧了拳头,绷直了几近废掉的双腿,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腥甜的血立刻就塞满了口腔,不止是嘴里,鼻子、眼睛、耳朵……全身上下凡是有缝隙的地方,都有鲜红的血在朝外渗。
    他已经无比的接近沙克斯魔神。
    甚至能在沙克斯魔神半透明的护盾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血色的倒影。
    还有一张苍老的面孔。
    “七罪宗”闪耀着光华的剑尖离沙克斯魔神的后背只剩下一拳的距离,但他仍然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而成默就在马上成功的须臾,停下了脚步。
    这一瞬,他透过自己那满是皱纹的镜像,注视着沙克斯魔神那威严的背影,像是仰视着巍峨的圣山。
    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像是他在直通天空“巴别塔”上攀登,那漫长的台阶每一步都有圣徒跪拜的痕迹,而在塔尖伫立着造物主的巨像。
    那巨像的头顶就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要屈膝跪拜。
    庞然的黑暗感扑面而来,一种空虚、温暖又驳杂的黑暗环绕着他,像是他正坐在一所寂静空旷的电影院,眼前的幕布正快速的播放着一些画面,他看不清那些画面,周围也没有一丝声音。
    “我这是在哪里?”
    他站了起来举目四顾,远处一片漆黑,荧幕光亮所及之处,全是空着的座椅,没有一个人,只有他。
    于是他重新坐了下来,凝视着那些滚动播放着,只剩下几抹彩色流光的荧幕。
    “走马灯?难道我快要死了?”成默蜷缩在椅子里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他忘记了一切,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在黑暗中缥缈的光。
    “看上去有些像是极光……”成默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死了,能不能看见爸爸和你……”
    他觉得内心变成了巨大的空洞,无力和疲惫在缓慢的浸没他,死亡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害怕。
    “我真的很想你们。”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他第一次失去乌洛波洛斯的夜晚,他从梦魇中醒来,那个女孩就在他的身边。
    这让孤独的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安慰。
    因此,他握住了那个女孩的手低声说:“我刚才做梦,梦到了银河与深海,我去到了银心,呼啸的电离风形成了流光溢彩的悬臂,它们从黑洞里长出来,变成了漫天的繁星。我被黑洞吸了进去,坠入了深海,银河和宇宙消失了,天空和海也消失了,只有一束光远远的投射下来,我在失重里沉入永恒的黑色海底,极光和你一同站在光的那头……”
    那个女孩微笑着对他说:“不会的。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生命的时间轴并不是直线,而是一个完美的圆……”
    “现在这个圆要重合了吗?”
    成默感觉到了一丝欣慰,可又觉得遗憾。
    “我一直做的不够好,可我已经尽力了”他想,“尽力的人不应该被责怪。”
    他仿佛在那飞驰的画面中,在那虚幻的极光里,看到了那个女孩向他伸出了手。
    他想放下手中的“七罪宗”,握住她的手。
    他注视着她寂静的脸庞。
    “啊,为什么要流泪呢?为什么马上就要见面了你却要流泪呢?谢小进!”
    “我不想看见你哭呀,让我为你擦干它……”
    ……
    哈立德从狙击镜里看着穿着粉色套装的黑美人,在车队中如穿花蝴蝶般潇洒的纵横跳跃,可就算是他,子弹射击的速度都跟不上她辗转腾挪的速度。
    不过片刻,刚刚抢了雇佣兵的装备,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强大车队就被弄的一片狼藉。
    眼见黑美人又是凌空一脚踹翻一辆灯塔最先进的ampv装甲车,紧接着脚上像是装了弹簧,跳到了滚了好几圈的ampv装甲车边,踢足球般抡起大长腿,飞扬的足尖闪烁起了光芒,如拉开的弓弦,弹在装甲车的侧面。
    体态威猛的ampv装甲车,便像是皮球一样在砂石地上翻滚了起来,如同乐高积木拼装而成的矩形装甲车着实坚固,竟没有散架,只是变成了不规则的球形,在撞击了好几辆装甲车之后,才慢慢停了下来。
    钢铁崩裂之声响彻整个戈壁,这鬼神莫测之力让行进中的车队为此停滞了下来,战场是密布着恐惧的阴霾,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焦急的询问和恐惧的汇报反复在对讲机里聒噪。
    担任指挥官的斯坦格和塔梅尔大校都已经焦头烂额。可他们根本没有应对天选者的经验,即使武器装备还算先进,一时之间仍旧束手无策。
    眼看刚刚才拿到手的战车和坦克被摧毁,英勇的酷儿德年轻人不断的在牺牲,斯坦格心急如焚。
    “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斯坦格回头问坐在后座的塔梅尔大校。
    脸色灰败眼神黯淡的塔梅尔大校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办法。除非我们也有天选者。”
    斯坦格怒声说:“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们酷儿德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了!”
    “可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塔梅尔大校指向了远处遮天蔽日的金色沙尘暴,“好好看看,那是我们人类可以抵抗的玩意吗?”他闭上了眼睛,垂下了头颅,“神也不过如此。”
    “你不过是为你的投降找借口!”斯坦格怒斥道。
    “你要这样认为,我也不想解释!”塔梅尔大校撇过头不与斯坦格对视。
    “不,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你得向死去的首领解释,不是我。”斯坦格的愤怒陡然间爆发,“看看可怜的海勒,她就只有一个父亲了,好不容易逃过了病魔,但却被自己人喂食了‘佐拉姆’,任由他死在冰冷的风中。”
    斯坦格的指责让塔梅尔大校的身体颤抖,他的表情像是溺水了一样难看,就像濒临崩溃的求救者,片刻之后他缓了过来,深深的吸了口气,颤声说道:“如果在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我没有办法看着我们的孩子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去送死!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有错,可我又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又能怎么办?如果我不这么做,就只能看着孩子们去死,我自己不怕死,可他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稍微和平一点的时代。他们不该这样死去!我又能怪罪谁呢?怪罪把战争随意就施加给我们的国家?怪罪那些把我们当交易物品的天选者?还是怪罪我们酷儿德人实在是太孱弱????告诉我斯坦格!我还能怎么做?”
    斯坦格无言以对,他颓废的缩回了座椅,一时之间车厢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让我上去试试。”坐在副驾驶的哈立德打断了焦灼不安的气氛,他掀开了上衣,亮出了挂在里面的炸弹,“虽说大不过,但也许能给她造成一点伤害。”
    塔梅尔大校睁开眼睛,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哈立德身上挂着的那些炸弹,冷声说道:“这点炸药,你接近不了她,根本不可能给她造成伤害。”
    “也许我能行,我的动作比较快。”
    塔梅尔大校冷笑道:“快?能比那个黑鬼快?”
    “那……”哈立德无奈的说,“那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
    “如果说有一车的八硝基立方烷呢?”斯坦格大声说,“不只是一车,我们有四车的八硝基立方烷呢?”
    塔梅尔大校隔着后视镜和独眼龙斯坦格对视,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可以试看看……但是开车的人肯定会……死……”
    “我没关系的。”哈立德说,“让我去。”
    塔梅尔大校摇了摇头,“一辆车不够,堵不住她的位置。”
    “算我一个。”斯坦格咧嘴笑了笑,“想当年不是首领给我做手术,我可不只是丢掉一只眼睛,而是早就死了。”
    “那就还差一个人。”塔梅尔大校低声说。
    “还有谁?”斯坦格挺直了身子奇怪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