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岳麓山空无一人,只有成默和李济廷的脚步声,以及他满怀深情的吟诵在幽寂的空气中回荡。
    成默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是奇怪李济廷所念的谢灵运的《岁暮》,似乎有些意义不明,这首《岁暮》是感怀诗,大意说的是诗人谢灵运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
    这首诗并非单纯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矛盾的复杂思绪。
    不过整体还是抒发的诗人对时光流逝无可追回的惋惜和对事业无成的惆怅。
    李济廷正值壮年,有衔尾蛇的技能点加持,天选者比普通人的身体要健康,一般来说,只要不出意外活到八九十岁不成问题,李济廷实力这么强,大概是很难死于非命的,这个时候念这句诗,实在不应景,但以李济廷的水平自然也不可能是念错了。
    就在成默疑惑的时候,李济廷转头看了一眼岳麓书院的后门,笑了一下说道:“刚才你和谢旻韫聊到了华夏文明一脉传承的艰难与震撼……难道就没有生出为国效力的激情吗?”
    “哦?私情无用……就用大义?不好意思,李叔叔,我还真不吃民族主义这一套,国家和民族只是想象的共同体,当精英们倍感需要大众支持以建立有效统治的时候,都大力推行民族主义用来保护他们的利益……(以下省略若干字)”成默面带嘲讽的说道。
    李济廷表情严肃的说道:“成默,我知道你是个自由主义者,可我们每个人都处在时代的洪流中,真的能置身事外吗?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阿富汗看见过的空袭过后的景象,实际上我觉得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记得那个帮我们打扫卫生、洗衣服的珍纳特,她的父亲和丈夫死于空袭,家里有一个断腿母亲和三个孩子要养,全家人生活在一片瓦砾之中,没有房子寄人篱下,都靠着她一个人赚的钱来养,那种苦根本是无法形容的……完全看不到希望,不管她多努力,以后也会很难——很难的意思是不仅仅她活下去很难,而是她一家人活下去都很难,人生那么艰难,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亲近宗教……”
    “人生最痛苦的,并不是遭遇痛苦本身,而是失去希望。往往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谎言真是美好的东西。我日复一日的告诉珍纳特战争就快结束了,让她有所期待,对于她来说不过多拼命的努力都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不努力,死掉的不止是她一个,而是她一家人,只能更惨……就像希腊神话里面举着石头上山西西弗,推上去了也没有用,上去还要下来,但是不推上山呢,就全结束了啊……所以呢,怎么办啊?只有信宗教啊!”李济廷沉重的语调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感。
    成默冷笑着说:“所以呢?你不也只是看着珍纳特陷入绝望,什么也没有做?”
    李济廷苦笑了一下说道:“珍纳特是我们聘请的最后一个佣人……前面的两个比她还惨,被我们用别的渠道送到欧洲去了……珍纳特,我们也答应了她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送她离开……可惜的是……她并没有机会活到那天,没死在空袭之下,死在了抢劫中,那天过春节,我们多给了她一点食物……就算是天选者……在战争面前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也做不了。”李济廷无限伤感的说。
    成默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站在公路的边缘沉默,隔了半晌他轻声说:“要爆发战争了吗?”
    李济廷也停住了脚步,他转身走到了公路的边缘,透过树林缝隙看向山脚下的岳麓书院,“你也清楚如今我们生活在雅尔塔体系(注解1)之内,这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所设置的笼子,沾着米国的光,我们成为了五常,大概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当时最反对我们进入五常的是前苏联呢?”
    “对于目前的世界来说,连和国就是政府,五常就是警察,当世界和平被破坏时,警察们有两种方法予以处理。如果只是一个小国范围的扩张或革命,警察可以进行封锁、隔离、禁运等;如果威胁极大,即可以用‘警察’身份行使相应权利,向有关国家下达最后通牒,若被拒绝,则可立即组织军事行动……”
    “在雅尔塔体系建立之前,在世界范围内没有法律、没有了警察、没有法院、各个国家对其他国家基本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有军事力量。至于对内,政府为社会提供安全保证……但国际之间则没有这种约束,处于无政府状态,所有国家都处于这样一个状态,每天都是丛林社会,公平、正义、秩序、这些人人都渴望拥有的美好东西,在国与国之间不存在……理想主义者罗斯福构建了雅尔塔体系,人们开始尝试越过人性的天堑,国家间通过共享价值观、约定规则、构建机制,比如连和国、世界银行、imf、wto都是这么来的……人类开始尝试给国家层面建立道德,不能仅仅凭借利益来说话……”
    “可目前连和国已经丧失了权威性,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了安全保证,国家之间的信任是无比脆弱的,小约瑟夫·奈说,四样东西导致滑向战争:安全悖论、囚徒困境、可信度问题以及预言会自我实现。”
    “虽说现在全球经济高度一体化,两国之间的相互依存有利减少爆发冲突的可能,但并不代表安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曾经有人写书预言战争不可能爆发,因为经济交往的广度和深度使得战争有百害而无一利……但现实喊残酷。”
    “相互依存并不代表合作必然代替争执,贸易往来是双方共同创造利益,是正和博弈,但在利益分配环节,仍然是零和博弈,你多,我就少。”
    “芯片打不过那就打大豆,贸易打不过那就打金融,经济打不过就打政治,政治打不过就轮到了里世界的战争,里世界战争爆发,军事冲突也就不远了……这是层层互相依存的关系的依次解体……”
    “实际上我们和米国的关系从来没有亲密过,即便经济高度的依存,就当下的局势来说维持底线以上的合作关系都变的相当棘手……这个趋势如果继续,不断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应该清楚,为了生存,所有国家都必然的追求武力,这种追求不可能浅尝辄止,必然要取得相对于其他国家的绝对优势成为霸主为止……所谓霸主,就是可以一国敌天下……比其他所有国家和联盟都更强大才行……因此国与国之间是零和游戏,与国家性质无关,与民族偏好无关,也和政体无关,更无关乎善恶……”
    “2016年米国的战略智库,就发布了报告《与华国开战:不可思议之议》(《war with china》),他是米国国家情报常务副总监,还代理过总监,绝对的内部人……”
    李济廷站在萧索的晚风中轻轻的说道:“成默,洪流到来,作为蝼蚁又能怎样?”
    这中间很多东西,李济廷只是粗浅的说了一下,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成默自然知道李济廷作为上位者说出这样一番话,那就是华米关系十分悲观了。
    成默也有看新闻的习惯,也了解两国关系正从正和博弈的丰富维度塌陷到零和博弈的单一维度,并且速度还十分的快,别看米国全世界都怼,那实际上是在逼迫其他人站队。
    其他人想在旁边看戏?
    不可能。
    “我就一屁民……还能怎么样?”成默回答的很淡定,因为他也清楚即便爆发战争,局势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因为有核武器的存在,不会产生决定性的后果,没有一方能绝对胜利,也没有一方能完全失败,但经济倒退是必然的,并且我国的损失会更大的多。
    李济廷淡淡的说道:“你不是在学校里帮助你的同学参与了学生会会长的选举吗?对于你来说这算不算一种‘入世’?大概在你看来,这个世界很糟糕,大多数普通人愚蠢、盲从、偏执、狂热……而精英阶层,残忍、狡狯、愚蠢、冷漠……可罗曼·罗兰说真正的勇气是知道生活的真相,却仍然热爱生活……如果你只是假装融入这个社会,那不过是一种廉价的悲悯,无耻的清高……”
    “更何况你杀死刘东强,现在井醒正在查你……如果我不帮你,他迟早都能查到你的老师身上……你能坐视不理吗?”顿了一下李济廷笑着说道:“我猜你不能……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二十多万就杀人……你看我对你多好,都没有主动拿这件事来威胁你,而是苦口婆心的跟你讲道理,讲的我口水都干了……”
    “说好处吧……”成默低下了头。
    “好孩子,勇气可嘉!”李济廷“哈哈”一笑拍了拍成默的肩膀。
    成默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勇气这回事,勇气就是运气,是你在特定的情境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我没得选。”
    李济廷摇了摇头,“不,不,这叫做成长,你要学会站在大局上面对自己的人生,你要不断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做一些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就像喝可乐,吃汉堡,你要尝试着喜欢一个人,虽然将来你也许会觉得傻……但是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不能只生活在书本和理论中……走出来,你会看见更浩大磅礴的世界。”
    ……
    (注1)雅尔塔体系——雅尔塔体系(英文:yalta system),是对1945年-1991年间国际政治格局的称呼,得名于1945年初美、英、苏三国政府首脑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在苏联雅尔塔(今属俄罗斯克里米亚)举行的雅尔塔会议。
    雅尔塔体系其特点是:以美国和苏联两极为中心,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争夺霸权的冷战,但不排除局部地区由两个超级大国直接或间接参与的战争(如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等)。1989年的东欧剧变和1991年的苏联解体,标志着两极格局上的瓦解,也象征着雅尔塔体系最终瓦解。
    第096章 醍醐
    成默跟着李济廷走出了岳麓山的南大门,忽然间尘世间的气息扑面而来,店铺里的灯光满溢到了泛着水光的马路上,各式各样的招牌像是温暖的召唤,烧饼、烤串、冰淇淋、奶茶应有尽有,自然也不是不会少了湘南最具有特色的小吃——臭豆腐。
    此刻就数炸臭豆腐的小店人气最高,门口有好几个人在排队,油锅里金色的豆腐块在兹兹作响,出锅的时候淋上特调的肉末酱汁,在撒上一把绿色的香葱,顿时香气扑鼻,让人唇齿生津……
    这一个瞬间让成默生出了一种割裂感,山上树影朦胧,月色冷寂,天空辽远;山下人影憧憧,灯光温暖,烟火缠绵……
    山上和山下仿佛是两个世界。
    “现在的臭豆腐一点不臭了,不像我好些年前来星城,那时候一家店铺炸臭豆腐,整条街都是臭的……不过吃是真好吃……”李济廷指了指炸臭豆腐的店铺,“来……让我们尝尝这改良的臭豆腐味道怎么样!”
    成默冷笑了一声讽刺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美食家,一边感叹着人类命运和国家大事,一边流连着基本的口腹之欲,你的人格分裂吗?”
    成默不满主要是因为李济廷最后许给他的好处实在没多少,除了帮他解决刘东强的事情,不影响到沈幼乙之外,基本就没啥实质性的好处。
    成默很无奈,他确实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谁会知道事情这么巧,自己杀的人刚好就是黑死病的外围?而李济廷和白秀秀正好在追查这件事,即便两个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表明刘东强的死和自己有关,只不过调出了那天下午的监控,看到了林之诺,那就完全足够了。
    太极龙抓人,需要证据吗?
    怀疑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从李济廷口中确定这只是件黑天鹅事件,还是成默有些许安慰,起码自己并没有被李济廷算计到死,至于那天下午的监控没有销毁,主要是成默不想欲盖弥彰,另外刘东强的电话记录删不掉,以及员工的嘴更堵不上,所以便没有处理,如果不是恰好撞上了,绝对是不会出纰漏的。
    成默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另外参与进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好处大于了风险……
    只是成默还是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济廷的监视之下而感到十分的不爽,所以才会语带讥讽。
    李济廷对成默的讽刺不以为意,站到了队伍的后面,看着翻滚着无数气泡的油锅说道:“成默,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把谢旻韫给叫过来,还专门给你安排了一个特别的会面方式?只是为了和你谈条件?不,别高看了你自己……”
    稍微停顿了一下,李济廷淡淡的说道:“因为你根本还不懂得生活的真正意义。”
    “你在得到乌洛波洛斯之前,一直生活在星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唯一一次短暂的旅途就是去了京城,还没有呆够两天,在这之前,其实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是,可是那又怎样?现在这个世界获取资讯的方式那么多,我就算足不出户也不妨碍我认识这个世界。”
    “所以呢?你喜欢音乐,你可以坐在电脑前面带上耳机反复的欣赏肖邦,欣赏瓦格纳,听腻味了你可以尝试一下电音和后摇,还能看着视频感受泽野弘之给你带来的激情……你知道清楚的知道肖邦一生钟情于5位女子,与法兰西作家乔治·桑同居近9年却一直未婚,因为不愿当亡国奴,他后半生再也没能踏上故土而客死他乡……你甚至能清楚的说出来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的关系,它们历经了多少的发展进程,有那些关键人物在音乐史上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你不知道音乐会的现场你听到不只是声音,因为声音是空气的振动,能感受到的不只是鼓膜,你的肌肤能感觉到空气的波动,你的视觉能看到每个演奏者的情绪,他们每一次的演奏其实都不一样,你会发现各种乐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而不是只从你的耳机里……你听电音、听后摇,只有在现场,在拥挤的人群中,在弥漫的尼古丁和香水味中,在燃放在烟火的海滩才能完整的感受到那海浪一般的冲击力……谜一般的音乐怎么能只是被压缩成一片会发声的薄饼,就能完全感受到的呢?”
    “在生活中你充满理性,你用数据来判断得失,这其实不算糟糕……但你惧怕爱情,惧怕付出,你视女生为麻烦……关于爱情,你从你父亲身上看到了失败,你在书本上读到了人性的真实,你认为人性趋利,爱情无法不朽,与其在不确定的短暂甜蜜中生活,不如选择一种确定不会受到伤害的方式……你根本没有触碰过爱情,却在试图给爱情下定义……”
    “告诉我成默,当你被谢旻韫亲吻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
    “你真的认为爱情不过是荷尔蒙和多巴胺给你大脑的激励?为的只是促使你去完成交配,然后延续后代?”
    “你是个聪明、坚定、理智的孩子,所以你把一切计算的很清楚,你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在量化,你在帮助其他人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他曾经给予过我什么,又或者事后我在他这里能够得到什么回报……你不相信友谊,你觉得利益才是永恒的,所以你永远体会不到付出所带来的快乐,你不知道和朋友一起努力向着目标前进是件幸福的事情……”
    “即便你引领着你同学走向了胜利,但你的眼中只看到了普通人多么容易被蛊惑和操控,你忽略了你的同学对你的崇拜、感激和喜欢,认为只是你为他们带来利益,你不理解那种喝醉了酒,几个男人抱在一起痛哭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明白一群人聚在一起打游戏,大呼小叫上蹿下跳,输了吵架,赢了互吹,有什么快乐可言,你不会懂,当你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的朋友和你同甘共苦,吃一碗泡面,抽一根香烟,无聊的时候一起压马路找乐子,有了两个钱就去吃烤串喝啤酒……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有人陪伴是件幸运的事情,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又或者孩子……”
    成默稍稍低着头,视野里只看的见前面顾客的下半身,他一言不发,以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济廷的话对他来说像精准的子弹,颗颗都命中了他的红心,这让他的精神有点恍惚。
    “你不成为一个父亲,就绝对不会懂得你爸爸在手术室的门口等待了几个小时,第一时间握住你的小手时的感触,对他来说你不仅仅是生命的延续……而是一种奇迹……你根本就不懂爱,也不懂失去,你在父亲的葬礼上眼泪都没有掉,你觉得这是一种理智,一种超然,你用哲学思想来武装自己……那是因为你只在乎你自己……这样你才不用感受失去的痛苦……你没有那样的勇气……”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自以为是,聪明过头,把怯懦当成理性,还自持清高的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客观冷静的观察者……你是个天才,我不否认,你的同龄人没办法理解你的深度……但你认为你真的了解他们吗?你真的觉得会微表情,会基本演绎法就能看到另一个人的人生,从而判断出他是一个什么人吗?”
    “成默,不要还陷在你的心脏病里出不来,不要觉得自己曾经朝不保夕就应该深沉,不要认为你母亲离开你就是抛弃你,就像你不应该认为你父亲对你放养就是不爱你……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你得从过去的自己里面走出来,你得学会付出……”
    成默没有说话,脸上从面无表情到真正的沉默无语,他的手捏成了拳,攒的很紧,瞳孔在眼眶里有些飘忽,眼神都没有向李济廷身上落,他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自信,被人说的哑口无言。
    成默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了臭豆腐店最前面的李济廷,只听见他眉开眼笑的说道:“来两份臭豆腐……”说完李济廷转头对他道:“还楞着干什么?上来付钱啊!是该你付出的时候了……在欧洲吃我的用我的……还理所当然的样子,别以为一份臭豆腐就能打发我了……”
    第097章 烧烤和啤酒可以治愈孤单的灵魂(1)
    成默和李济廷在东方红广场告别之后没有回家,还是回到了付远卓已经买下来的房子,他独自一人沿着走廊向那套装修豪华的大套间走去,走廊的窗户外面是万家灯火,这些温暖的光,让黑色的夜晚能够不寂寞。
    成默跟随着次第点亮的感应灯慢慢走到门口,酒红色的豪华防盗门上挂着时下最先进的指纹密码锁,这把锁输入了他们四个人的指纹。
    成默想起付远卓说这里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以后他们就在这里聚会,一起玩游戏做饭吃,一起聊天扯谈搞学习,这让成默输入密码的时候,动作还迟滞了一下……
    因为这让他想了小时候,他有一个白色的铁皮曲奇盒,那个盒子很好看,盖子上是一个穿着红色皇家礼服的王子浮雕,里面装了很多他收藏的玩意,有世界各地的钱币、地铁票和邮票,都是他爸给他的,他将那些漂亮的纸片设计成了属于自己的一套万智牌,那是他小时候觉得最有意思的娱乐之一。
    而那个糖果盒,大概就是他小时候的秘密基地……
    成默输入了密码,四位数字刚好是一人出一个,他选的数字是“1”,颜亦童选的数字是“2”,付远卓选的数字是“9”,宋希哲选的数字是“0”。
    接着锁下部的滑盖弹开,成默将拇指按了上去,输入指纹,一声轻响,成默将们推开,里面空无一人,付远卓他们应该正在ktv唱歌,不过就算不去唱歌,今天周末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回来才对。
    成默没有开灯,餐厅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正透着月光,卧室门旁的机器猫小夜灯幽幽的亮着,灰色的墙纸上映着蓝色光,空调在寂静中工作,液晶屏幕上有白色的数字在闪烁。
    餐桌上还有四个玻璃瓶子以及没有收拾的碗筷,一般他们早上出门都出的急,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晚上轮流收拾的。
    成默走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空气中只有嘀嗒嘀嗒的挂钟声音在回荡,他闭上眼睛,靠在了意大利产的真皮沙发上,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浅浅的温热,脑海里都是谢旻韫的吻,还有李济廷最后说的那些话,这些画面和文字将他的脑子搅和像是毕加索的抽象画,看似混乱不堪,却有潜藏的逻辑……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失去初吻,他原本以为自己就会孤单的过一生,连朋友都不会有,更不要说恋人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高中还没有毕业他居然就没了初吻,还是被一个漂亮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仙女一样的姑娘给夺走的。
    成默觉得他的故事就连狗血恋爱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实在太无厘头了,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是标准的单身狗才对。
    他又忍不住回忆起了谢旻韫的唇,那有些冰凉的触感,现在回想起来居然还有丝丝的甜意,只是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当时具体是一种什么感受,大概就是被闪电劈中,大脑里一片空白,还来不及仔细体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他脑海里充斥着谢旻韫寂静时的淡然,微笑时的温暖,羞涩时的娇憨……那生动的面容让成默的心无法平静,他想着她散发着薄荷香气的柔软发丝,轻轻的搭在白皙圆润的香肩上,起伏的线条像是岳麓山的山峰,纤细的腰肢如同树梢随风轻摇……
    成默想起了莎士比亚说过的话:“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到爱情正是这么一种东西。”
    这一刻成默居然升起了一股怀念的感觉。
    成默又想起了李济廷那些句句戳心的话,也许自己都没有那个实力强横的男人看自己看的更加清楚,是的自己在感情这方面确实是个胆小的人,即便谢旻韫向他敞开了心扉,他依然没有勇气去接受。
    并用冠冕堂皇的“不可能”来安慰自己,来搪塞她……
    这确实是一种理智,又何尝不是一种怯懦。
    成默回忆着李济廷说的那些话,越想越不对,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当,李济廷对他的一切都如此的了解,然而自己对李济廷只有一些肤浅的表面的了解,难怪在李济廷怼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哑口无言……
    但是,即便自己能说些什么,也得承认李济廷实在太了解他了,被这样了解他的人算计,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