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江月鹿的大脑发动着极限思考,无数字符在他脑海里跳动,不断分离凝聚,无用的信息轰然破碎,直到得到有用的。
    “生前履历……”
    他睁大眼,“难道,唐泽生前是在鳞芽城生活?”
    夏翼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
    “不不。那也不科学。你和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也就一天时间?这么快就在一整座城里精准锁定了唐泽……不合常理。”
    “你忘记了,没有一天。”夏翼平常道:“你和唐泽连上线也就二十分钟。”
    江月鹿头痛欲裂,“……是啊,你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找到他了,到底怎么做到的?”
    夏翼面露得色,“很简单,他太显眼了。”
    “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城市,多得是安稳度日的夫妇,认真攻读的学生,奋斗上进的打工族。鳞芽城太安稳了,一个跳楼自杀的人,会像丢进静止水潭的炸/弹,掀起轩然大波。”
    “跳楼前无名无姓的人,却在一跃而下后成为了全城市的焦点。”
    “每一双眼,都看着他留下的一滩血,每一双耳朵,都竖起来,渴望从他那些‘疑似邻居’、‘疑似好友’、‘不知道从哪来的青梅竹马’嘴里听到关于他生前的只言片语,每一个脑子,都在费劲想象拼凑出一个最完美的悲惨故事。”
    “即使在他死后,流言蜚语还是像地震余波,从未断绝。”
    夏翼的话,带着旁观者的疏离,和恶鬼自有的讽刺和恶意。
    江月鹿一直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夏翼看回他,缓了神色,出声提醒,“你最好认真看一看他是怎么死的,我猜你会用得上。”
    江月鹿看了眼屏幕,“时间不多了。”
    “是不多了,但我知道你可以。”夏翼淡淡道:“我知道你过目不忘。”
    -
    唐泽,男。
    三十二年前,诞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
    从出生到恋爱,他一直都在扮演着“不上不下”的普通角色。
    他不是最聪明的学生,也不是最笨的。不是最调皮,也不是最自闭。因此总是被老师忽略。
    六岁那年,他尝试着第一次开玩笑,但是讲出来的笑话也介于好笑和不好笑之间。
    父母为他报了不少兴趣班,他去尽力尝试了,但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奥数还是钢琴,他的表现都乏善可陈,取得的成绩永远停在“不上不下”的中间。
    十四岁那年,他背着重重的书包回到家,在门口听到父母的谈话,“唉,可能小泽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从那天之后,父母不再为他报班,背在他身上的期待终于消失——因为他对自己的期待消失得更早,所以在父母二人不投来殷切的注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有分量的关注,直到他遇到曲玲。
    一个笑起来像铃铛轻晃、声音如歌声轻甜,人如其名的女孩子。
    他在大学拍毕业照的那天和她相遇,曲玲拿着相机,在乱糟糟的校园里找一个有空给她拍照的人。
    后来他写下情书,“我最讨厌的无所事事竟然会成为遇见你的理由。”
    曲玲看到以后,睁大眼睛说:“你也太会写情书了吧!”
    在唐泽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还没有人说过类似的夸奖,他好像得了一千次“良好”,终于拿到一次“优秀”。
    曲玲总能发现他的长处,那些长处连他都从未看见。
    后来他们结婚,生下女儿,家庭和睦,非常幸福。唐泽的事业也跟着水涨船高,三十岁那年,他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
    但是意外却就此发生。
    唐泽的女儿在学校里受到了霸凌,他和妻子很快就发现了始作俑者,是同班的一个男孩。老师很快安排两家的家长见面,坐下来后,看到对面坐着的顶头上司,唐泽冲上头顶的怒火不由得退了回去。
    他选择和解。
    但是帮女儿转了学校。
    曲玲没有反对他,但是却没有用过那张卡里的钱——是上司拿来息事宁人的十万块,在他厚重的资产大雨里只占了一小滴。
    一年之后,唐泽的女儿在新学校外的坡道上被一辆卡车撞得当场死亡。
    一个月后,处理完女儿的后事,曲玲拿着一把尖刀出现在上司家附近,和保安人员发生冲撞。
    四十二小时后,唐泽在冷冻库里见到了妻子的尸体。
    两天后,唐泽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他没有留下遗书,除了留在楼顶不上不下中间台阶的手机,备忘录上写着2和3两个数字。
    ……
    江月鹿拉到了最后一行。
    4页纸,写着唐泽从出生到死去的人生。
    他全部看完了。
    人的一生,三十多年,就被浓缩在这四页纸当中。
    一句“跳楼而亡”的背后,竟然有着如此漫长繁复的故事,而这样复杂的年年月月,也在短短4页纸中写尽了。
    “为什么是2和3呢?”
    “他的妻子被捅了23刀。”
    “23刀?”江月鹿惊讶,“是被保安捅的吗?”
    他理所应当认为是正当防卫,因为保安并没有被抓起来……但多达23刀又不像防卫现场,更像是在泄愤和单方面施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