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甜梨给景明明削了个苹果吃。
    洪鞋很喜欢菌人,白白的团子,还甜甜的。她给大家讲故事,多数是朱古力的故事。
    景明明也听得很入神,偶尔问几句。
    洪鞋把朱古力从可可树,一直到结出可可果,然后怎么从可可果里取出可可豆,再到可可豆发酵,然后发酵后可可肉液化,留下可可豆,再将可可豆晒干、研磨成粉、加进糖、或牛奶、或香草和果仁等,混合搅拌成朱古力浆,最后,朱古力浆加热倒入模具、冷却凝固制成可以吃用的朱古力。
    景明明讲:“原来,要获得一块朱古力,需要这么繁杂的工序。”他笑:“你这么小一个孩子,却知道得很清楚。”
    肖甜梨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洪鞋得意起来:“因为是我papa教我的呀!”
    景明明轻声讲:“那个男人……挺好。”
    肖甜梨实在无话可说。
    她摆弄起洪鞋带来的盒子。
    洪鞋一对大眼睛凑过来,讲:“快打开看看呀!”
    肖甜梨也就将盖子打开了。是一个被剖开一半,并制成了标本的可可夹,可可果里是可可豆,可可豆还被可可肉包裹着。盒子还有一小格是装可可豆的。可可豆已经制成了一颗一颗的标本,带着淡淡的可可香气。
    洪鞋讲:“这个是克里奥罗可可,只长在委内瑞拉、加勒比、马达加斯加和爪哇等地。这种可可品种很稀有哦,因为它的产量极低。它的味道很独特呢,带着花香和果香,还有一点辣味。全球产量只有百分之五左右。Papa在做标本时,我问他,这是做给谁的。当时他已经通宵了两夜,我问得突然,他答是给十夜的。虽然,他马上闭口,但他心里想着你呢!”
    景明明讲:“我去阳台抽支烟。”
    肖甜梨瞧了景明明一眼,等他走远了,才讪讪地笑起来,“他会想我?”
    “是呀。他嘴巴不认,都藏在心里呢!但是,他给你做了这个,不就是在说,他想你吗!”
    肖甜梨觉得此刻捧在手心里的,是块烫手山芋。
    洪鞋从衫袋里拿出一盒巴掌大的盒子,讲:“这个就是用稀少珍贵的克里奥洛可可做的朱古力呢!你尝尝。”
    肖甜梨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颗半个鸡蛋大的圆圆的珠子一样的朱古力,朱古力表面泛出珠光宝气,像镜面切割一样晶莹剔透。是她喜欢的金银珠宝一样的质感。是白色的。也像一颗巨大的珍珠。
    她咬了一口,外壳酥脆,里面是软芯的,流渗着夹杂了辛辣的甜甜可可汁液,跟着是花香,有这种可可果独有的花香,还有浅淡的鸡蛋花香,令她想到了她和他在泰国金光寺的相遇,她鬓发上簪着一朵鸡蛋花。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他和她在京都,在他的卧室里的纠缠,两人赤身裸体,肌肤相贴,他滚烫的肌肤,滚烫而湍急的喘息,他的手指,他的身体,他的器具……
    肖甜梨蓦地,将朱古力放下。
    明十要令她窒息。所有的感觉都涌了上来!在京都的那一夜,他的身体和她纠缠,他攫住她,咬着她颈侧,将她禁锢在怀,他从后而入,狠厉地要她,一遍一遍,他的牙齿咬进了她血肉里,她颈侧动脉突突跳动,他一面入她,一面吸咬她的血肉。
    “姐姐,不好吃么?”洪鞋瞪大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肖甜梨回过神来,尴尬地笑:“好,好吃。”
    舌尖里果香的余味在蔓延,是酸酸甜甜的感觉,像初恋的触感。内馅里还有麦芽,很甜腻,甜腻里又带出辛辣的辣椒汁。甜与辛辣交织,紧接着是苦。她不知道明十用了什么材料做馅,但最后的味道,居然是苦。
    苦涩。
    或许,他根本不想碰她。她引诱他,所以,过后,他觉得后悔与苦涩。
    肖甜梨讲:“小鞋子,你papa很讨厌我。”
    洪鞋大惊,脸色都变了。她是来一心撮合的,怎么现在反而弄巧成拙了?她赶紧摇头:“不是的。不是的。Papa很想你!他真的很想你!”
    肖甜梨将剩下的朱古力吃完,笑了笑道:“可能,说讨厌是轻的了。他恨我。”
    “好啦!你先和小明玩。我去做菜啦!”她笑:“你爱吃辣对不对?不过小朋友不能吃太辣,我就做微辣的吧!”
    十夜做饭,景明明在客厅陪小朋友玩。
    他很有耐心,经常是哄得洪鞋哈哈大笑。
    洪鞋拉着他的手摇,“大哥哥,我好喜欢你啊!你是我除了papa和甜mama外,最最喜欢的人。”
    景明明一怔,讲:“你papa是十色的老板?”
    洪鞋很惊讶:“呀,大哥哥好厉害,你怎么猜到哒?!”
    景明明温柔地笑了笑,“他送来的东西是和朱古力有关的。而且,是和十色一模一样的香气,所以我想应该是和十色有关。”
    洪鞋很体贴地讲:“大哥哥很爱我mama对不对?所以,你现在很难过。”
    景明明好脾气地笑了笑,给她搭着的积木上又搭了一块,且搭得又稳又牢固,洪鞋看了好高兴,因为这样她还可以在这坚固的一块上搭房子呢,然后她听见他讲:“我不难过。如果我的妹妹可以寻得幸福,我会很高兴。”
    “大哥哥,你真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如果是我,我做不到,我怕我会不择手段地得到我想要的人。”洪鞋继续说,“而且,我都不开心了,别人也别想开心!”
    景明明听了,变得严肃起来,“小鞋子,不要这样想。伤害无辜的人是不对的。我和你甜姐姐破过一个案子,那个女孩子在十五岁就杀过了5个人。都是年轻无辜的男孩子。就因为她得不到他们。不过,我不担心,你和我的这个妹妹很像,脾气如此,都是口硬心软。你的甜姐姐,就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好人。”
    景明明摸了摸她头,又笑了,“你连说话的口吻都和她好像。才这么小,就一副我不爽了,别人也别想爽的臭模样,不过怪可爱的。”
    肖甜梨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而小野丽子的电话也打过来了。
    为的还是京都白佬变态被杀案。
    小野:“以我镜照自身,以我心镜观我眼。十夜,之前的剥皮者我们就没有抓到。只知道剥皮者也是个白佬。这次的案到底是模仿犯,还是剥皮者?毕竟这次死的也是白佬,同种族的人选择的受害者往往是同种族的人。而且他的画工……真的是鬼斧神工,临摹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到了臻镜,这个人的画工真的令人……沉醉。”
    肖甜梨挑一挑眉,懒洋洋道:“把作品发我欣赏下啊!”
    小野有点无语,啐道:“我是让你帮忙查案的,不是来欣赏变态作品的!”
    肖甜梨:“哦,那你先付咨询费。见咋们这么熟了,就七位数吧。”
    小野:“算了。我们自己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肖甜梨嘲:“啧,日本政府真是死穷鬼!”
    “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没钱却想来消遣我,哼!”
    景明明进来给洪鞋倒牛奶,听见她讲电话,然后问,“你之前在京都的567案和剥皮者案件还没结束吗?”
    肖甜梨说,“结束了。剩下的让国际刑警去操心,京都那边不是说有白佬吗?那就国际刑警上!我才懒得操心,又没钱得!”
    “以我镜照自身,以我心镜观我眼。”景明明念道:“有点意思。”
    肖甜梨讲:“带有点佛偈的意味是吧。567画自身,他一心想要求死。剥皮者画了天宫一样的仙人、仙山、仙鹤等场景。而这一次,却是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
    景明明分析:“从天宫到了地狱。”
    “有意思对吧。”肖甜梨讲:“这个人很有创意。”
    景明明冷嗤:“说得你有多欣赏他似的。”
    肖甜梨耸肩:“我是变态啊,变态欣赏变态,”她笑了一下,“或许可以叫作惺惺相惜。”
    景明明变得严肃起来:“最好不要。”
    肖甜梨将平板打开,搜索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她讲:“中国地狱是属于佛教的说法,人是有轮回的,而地狱刚好处于六道轮回的其中一道。在东南亚,不止中国,还有日本、马来、泰国等国都信佛。而有意思的是,吴道子一开始也是画神仙的,他画神仙已经够震撼了,但他画的鬼更是惊鬼神动天地。相传,见到这幅画的人都会深思自己的罪恶,而有些屠夫看了之后放下了屠刀。”
    屏幕上,《地狱变相图》很逼真骇人。吴道子的真迹没有流传,现在的都是古时的名家临摹的,但也同样逼真。看着上面那些恶鬼,景明明陷入沉思,许久后,他才讲:“日本的《地狱变》里面也提到地狱,看的人仿佛闻到了尸体的恶臭,人间处处是罪恶,所以才会尸横遍野。日本作家的《地狱变》和吴道子的画有点异曲同工。”
    肖甜梨问:“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景明明抿了抿唇,答:“没有见过地狱的人,很难画出地狱。”
    “是。”肖甜梨答:“《地狱变》这个故事就是说出了这个道理。”
    景明明又讲:“吴道子心中必定有藏于人性背后的阴暗。”
    肖甜梨讲:“当时寺庙等着要开放,但吴道子一直没有灵感,而当时那个同时代,还有另一位有名的画家,主持打算改找这个人画了。但好巧不巧,第二天早上,这名画家就被人杀害于街头,而当天晚上吴道子就画出了这幅画。也是他一生中最巅峰的作品《地狱变相图》。只能说,无论是否他买凶杀人,地狱也在他心中了。即使不是他杀,这个人因他而死,他心中有愧疚也有阴暗。毕竟,听到主持要换人的那一刻,吴道子心中就有了杀机。”
    “当时的寺庙里的广笑禅师在禅房中对吴道子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讲‘吴生!我知道,没有在心中下过地狱的人,是画不出这样的杰作的。’”肖甜梨讲。
    景明明听这个故事听得聚精会神,半响才问:“这个遇害的画家真的是吴道子杀的?”
    肖甜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吴道子也没有被抓起来,那就应该不是他杀的。毕竟,官府有查证过。但在他的心中,肯定有个这念头;一念杀心起,所以,他才会在地狱。他画出的既是他自己的阴暗,也是世间人的阴暗。”
    “‘他已经在地狱里了。’”景明明喃喃:“惩罚。既惩罚世间罪人,也惩罚自己。还带有佛的慈悲。”
    景明明:“这是两个人。我在后一个凶杀那里看到了慈悲。而在567身上,感受到的却是凶手的享受。”
    肖甜梨轻笑:“哥哥,你很有当侧写师的慧根。”
    她继续做菜:“而且,应该是没有人抓得住他的。”
    景明明一怔,反问:“哪个他?前一个还是后一个?”
    肖甜梨一笑而过:“不知道呢!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好啦,哥哥,无论是京都的案子,还是泰国的案子,都结束啦!剩下的和我们无关。我们就继续享受我们的人生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