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门洞,刚要敲门,方宁的指节都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忽然便听到一声清晰的瓷器碎裂的巨响。一声过后又是一声,像炸开的爆竹似的,劈里啪啦连成一片。

    这是发生了什么?

    方宁和哥哥面面相觑。

    门内隐隐有争吵的声音,却听不清内容。

    过了几分钟后,有噔噔的脚步声向着门这边来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门就“砰”得从里面弹开。

    赵芝花咬着牙,眼圈还是红的。似乎没想到他们就站在门外,愣了一下,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堆着笑了,反而狠狠剜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方宁和方继亭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内,又向门内看去——

    地上一片狼藉,盘子碟子碎了好几只。那些红的黄的绿的,粘粘稠稠瘫在地上不成形状的,大概是刚刚炒好的菜,还冒着几道同样破碎的热气。

    陈自来站在那一片废墟中,面色阴沉,胀得有些发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手捂在胸口处,手上还有一片红色的液体正在滴下,好像是……血?

    两个孩子勃然变色,一齐奔过去。方宁扶着外公,方继亭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土黄色的葫芦形小药瓶,倒出几粒喂给陈自来——这是老人家中常备的速效救心丸。

    接着,方继亭打了一辆车,和方宁一起把外公送去了唐市第一医院。幸好,外公吃了速效救心丸之后,气渐渐喘匀了。手上虽然流了不少血,可也只不过是划破了皮肉,没伤到骨头,经过基本的清洗、消毒和包扎,又开了点药,就能回家了。

    无论是去医院的路上,还是回来,外公都很沉默,几乎没开口说过话。回家之后,两个小辈让外公坐在沙发上休息,他们去清扫客厅。

    清完最后一道碎渣,方宁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几声,打破了房间中的一片死寂。

    她这才想起来,都八点多了,他们祖孙叁人还都没来得及吃饭。

    听到她肚子的叫声,外公突然扶着沙发的扶手起身,一步步向厨房挪去,“啪”地一声打开燃气灶,指指灶上那口铁皮大蒸锅,叹了口气。

    “得亏大菜都没给摔喽,之前炖的排骨,你舅昨天一早从海鲜市场买的大河螃蟹,都还在。等一刻钟,气冒上来,我们就吃饭。”

    “好!”方宁和方继亭一同应着。见两个孩子这么懂事,陈自来的脸色也似乎没那么难看了。祖孙叁人围着一张方木桌坐下吃饭,陈自来给方宁和方继亭一人夹了块炖得软烂的,油光锃亮的排骨。

    其实一直到现在,方宁和方继亭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陈自来什么都没说,赵芝花也没回来,就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见外公心情尚可,方宁小心翼翼地开口:“外公,赵奶奶她……”

    陈自来又咽了口饭,头都没抬:“让她走!”

    “可是,为什么……”

    方继亭在桌下拽了拽她的手,方宁反应过来,赶忙住口了。

    也是,外公一直死倔死倔的,又好面子。这种事,他怎么会愿意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呢。

    果然,他只是继续吃饭,再没提起赵芝花,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没再提起。她开始隐隐有种感觉:赵芝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困扰了她两年之久的女人,竟然会如此仓促地在她的生命中退场。

    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人生正是如此,有那么多人突然出现或者消失在你的生命轨迹中,由不得你去选择,更不会有什么预告。

    小舅舅这几天刚好去邻市集训,和他们错开。他便把自家钥匙放在外公家里,说让方继亭晚上到他家里去睡。

    没想到赵芝花走了,刚好腾出地方来,外公就让哥哥和他一起睡主卧那张大床,方宁睡次卧,倒也用不着每天都往外跑了。

    在唐市的几天过得平平淡淡。

    读读书,帮外公做点家务活儿,时光如流水一般转瞬即逝。其间妈妈打来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让他们照顾好外公。

    小舅舅也打过一次电话,非常歉疚地对方宁说,本来以为能在他们走之前回来,带她和哥哥在唐市逛逛,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的变化,结果集训延长了两天,这次估计是见不到他们了。

    方宁笑着说没关系,让他先忙自己的事情。

    小舅舅就说等她去沪城上学前,再去燕城看看她。

    方宁说好,反正以后还多得是机会见面。

    日历一页页掀篇,日子也从七月上旬逐渐向七月中旬迈进。

    方宁和哥哥订了7月11号下午回燕城的车票。

    7月11号那天,方宁醒得很早。或许是前一天下午太热了没胃口,晚餐只草草吃了几筷子,结果到了凌晨胃就不干了,一直绞着,饿得心慌。

    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起床找点什么东西吃,吃完了再睡个回笼觉。

    方宁从冰箱里翻出块面包,掰了一半,又热了杯牛奶,狼吞虎咽,只想早吃完早回去躺着。

    刚咽下最后一口,听得“吱呀”一声,主卧的门打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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