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暑假,方宁在沪城某厂找到一份实习,一周四天。她打算硕士毕业就去工作,和导师商谈之后,他也同意了她自由安排暑期时间。

    7月28号,刚刚忙完一个项目,方宁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日。这天午后,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难得的是,湿度也不算太高。她戴着一副墨镜穿行在林荫道下,偶尔有光通过罅隙露下来,轻吻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街角一家新开的网红下午茶餐厅。先前同事推荐过,说这里的提拉米苏和荔枝红茶套餐很不错,并且开业前半个月打五折。

    方宁到店时,刚刚一点零五分,对于下午茶来说还有些为时尚早,店里的上座率不足一半,她便随意找了个宽敞的四人座坐下。

    蛋糕很好吃,店里空调的温度让人舒适,还轻轻柔柔地播放着爵士乐。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精神放松。

    Every  little  kiss,  and  every  little  word.

    They  made  my  young  heart  take  wing

    Umm,  and  promises  of  love  that  never  meant  a  thing.

    Oh,  how  could  I  know  what  tomorrow  would  bring

    ……

    在这样的歌声中,方宁靠在沙发上,眼睛渐渐阖上了。

    就在她即将沉入一场美梦之时,耳边隐隐传来几声呼唤。

    “您好,您好,我们现在店里人比较多,您介意这位女士和您拼桌吗?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方宁猛然惊醒,向服务员的身后看去。

    那里竟然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还像过去一样一头深棕色的优雅长卷发,身着一条墨绿色的波西米亚风长裙,在午后的阳光下美得惊人。

    秦瑛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到方宁,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睛好像会放电似的……

    方宁脸颊微红,低下头,结巴着说了一句:“不介意的,你坐吧。”

    秦瑛轻轻撩了一下裙子,在她斜对面落座,把复古砖红色的小手提包放在了方宁那一边的沙发上。

    在等待饮品上桌的间隙,还是秦瑛先打破了沉默。

    简单寒暄了一会儿之后,她问方宁:“你暑假不回燕城吗?“

    方宁说:“我在沪城这边找了个实习,一直到8月份。等到八月中旬的时候我看看,假如有时间就回去一两周吧。对了……那你呢?我还以为暑假你会和我哥一起去菡市做考古工作呢。”

    那你呢?为什么会在沪城?

    秦瑛有了一秒的怔忡,似是在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坦然答道:“我是来看前女友的。她和你一个学校,比你高两届,今年硕士毕业,在这边工作了。”

    说到那个人时,她的面容上有若隐若现的悲伤。然而这悲伤却如湖面上的石子,下一秒钟就沉了下去,被她妥帖地隐藏在深水之下。

    看着方宁瞪大的眼睛,她笑了笑:“你总不会觉得,我是因为你哥哥才不去菡城的吧?我和他的方向稍微有点不同,八月份会去参加另一个项目。”

    方宁慌忙摆手:“不,我,我只是……可是你不是……”

    太多的疑惑一瞬间涌上心头,让她语无伦次。

    “告诉你一个关于我和你哥的小秘密,但你不要让你父母知道,可以吗?”

    方宁机械地点了点头。

    服务生将一只高脚杯放在秦瑛面前,杯子里的液体翻着橙红色的细波。她转头道了声谢,没有着急开口,而是低头浅啜。

    液体初初入口时,绽放在舌尖的是水果柔滑的清甜。可这微小的清甜顷刻之间便湮没在苦涩的洪流之下。

    秦瑛蹙眉咽下,食指轻轻敲了敲杯柄。

    再次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人时,眼中却依旧是带着笑的。

    “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你哥哥……是假的。我对他可能都没有对你有兴趣。“

    她淡然地抛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坏心地看着方宁瞬间瞪大的眼睛。

    “别害怕,开个玩笑而已~只是……你有些像她,不是五官,也不是发型,但就是会莫名给我一种相似的感觉,所以第一次见面时我才会忍不住多看了你两眼,请别见怪。“

    方宁不欲打断她的思绪,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从十七八岁开始,我和她分分合合很多次。她那时候……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做出了一些令我失望的事,我一时情绪上了头,就让方继亭假装我的追求者,做戏给她看,去试探一下她的反应。说来可笑,我一把年纪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很幼稚?”

    “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哥哥竟然同意了我一时冲动的幼稚请求,还问我能不能也反过来帮他一个忙。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只说这是家里人希望看到的。假装他女朋友去家里吃饭那次,我其实是有点紧张的,毕竟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后来吃完饭,他送我出门时,我在楼道里小声问他:‘我觉得你外公应该是相信了,可是你爸妈,特别是你妈妈,我总觉得……她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方宁悄悄把自己已经开始颤抖的右手挪到桌下,像小时候一样,用左手掐着手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

    但不可避免地,她开口说话时,嗓音中还是带了一丝古怪的僵硬。

    那些在岁月的荒原中辛苦搭建起的钢筋铁骨顷刻间再度化为脆弱的瓷器,跌落深渊,化为烟尘齑粉。

    “我哥哥他……他那时候,说了什么?“